“什么鸿沟?”
“昔者仓颉作书,而天雨粟,鬼夜哭——我能够感受到,正是这语言和文字的鸿沟,让我们中的大多数无法认知非自然的人类社会。是的,我们认为这种系统的、逻辑的、理性的、抽象的思维,是非自然的。婴儿去打针时,看到其他婴儿在哭,往往自己也会哭。因为那时的婴儿往往认识不到自我的存在,看到别人悲伤就和自己悲伤一样。在那种自然的状态中,人与人之间就和沙丁鱼与沙丁鱼一样没有隔阂。”
“你的意思说,天乙贵人之间没有这样隔阂?”
“是的。所以他们才能像之前一样,以单元的形式组成一整个神经网络,依靠算法来和您对话。在这样的群体中,我们保有自己的意识和想法,但我们也会为其他天乙贵人的遭遇而感同身受,共同分享对外界的认知和观察。”
“那你呢?”
前小将沉默了一阵:“我觉得在被点化之后,就连我和他们之间也产生了可悲的壁障。我的‘心灵’已然太过坚实,无法再与其他的天乙贵人共融了。这种境遇,有时会让我觉得孤独。但是能和天君聊天,能帮元帅搬拆,其他的天乙贵人也需要我,所以.其实还好,并不觉得特别孤独。至少我还被大家需要着。”
“.”
“以及。”他忽然想到,“我刚刚征得了天君和维多利亚阁下的许可,可以把她现在的状态告知于你——现在维多利亚陛下,她的心灵也有渐渐瓦解的趋势。她越来越容易受到她人的影响,同时她的心灵也像去除了枷锁一样可以影响她人。我想这对人类来说是危险的征兆,她的行为变得有些幼稚,就是因为她偶尔会回道那婴童一般的,无法区分自己于他人的状态。”
“那么.”陆槐阳想了想,“这个问题是问你的——你,想要回去吗?”
“回去?意思是,让我回到那没有自我的,可以与其他天乙贵人共融的状态?说实话,我并不愿意。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了。我叫前小将。前小将,就是我的名字。我就是前小将。天君赐给我的名字,谁也不可以夺走。您这可以这么想:如果某人被魔法剥夺了名字,剥夺了自我认知,那么他恐怕会渐渐沉沦在自然之中,再也无法回到人类的‘社会’中去了。”
“很好。”陆槐阳把这个答案记录了下来,“那么,你们中的所有,都想要获得自己的名字吗?”
“我想是的。《石头记》中的通灵宝玉,就算是附在贾宝玉的身上,也想要体会人间的喜乐——做不成人,做半个人也好。”
“那么,最后一个问题。”他开口问道,“在什么样的情况下,才会让你们愿意放弃自己的名字,重新组成不分彼此的集体意识呢?”
前小将思考了好一阵,给出了自己的答案:
“抱歉,我无法想象这种状态。我只能认为,这些人可能是生病了。又或者是是求生的本能?好死不如赖活。就像,如果你让我共融,那我肯定是不愿意的。但伱要是让我选择‘不共融就去死’,那共融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了。如果从我的观点来看,如果不是生病了,那就是很多自动机同时产生了巨大的求生本能,才让他们的思维在某一时刻被求生欲所整合。再然后”
“嗯,再然后呢?”
“可能就像被搅和在一起的黑芝麻和白芝麻一样,再也分不开了吧。”